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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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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医护人员在深夜的病房走廊上搞夺命狂奔,然后医生护士们像是一群准备入栏的羊似的争先恐后冲入他的病房——真是难为这些白衣天使了,因为任性地非要在半夜里醒来的病人,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干活还不能抱怨,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眼下这样的职业热情。

    各种埋在身体里输送营养以供给这具身体保持基本生存的管子被□□时,能感觉到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微微刺痛,带着消毒水气息的手翻开他的眼皮紧接着是明晃晃的电筒照射过来,黑色的瞳眸条件反射的微微缩聚直到医用电筒的光挪开,周围重新恢复黑暗……

    谨然的脑袋在嗡嗡作响。

    晃动的电筒光芒与作为仓鼠时看见的最后被水面搅碎的破碎月光隐隐约约重叠了起来。

    谨然微微眯起眼。

    那些在他的眼前游来游去,好奇地凑上来用嘴巴啄他湿润沉重的毛发的鱼类变成了这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

    周围仿佛有无数个人在说话,有的人在叫他的名字,有的人似乎在对他提问问他感觉怎么样,还有一些人在给他测量基本的体温、心跳等数据……而谨然坐在床上,随便他们摆弄,而且无论别人问什么问题,他都显得无动于衷。

    这时候,已经有医生打电话通知他的家属。

    当听见那个不太认识的医生a跟电话那边的人说“病人情况还不太稳定,可能有脑损伤影响语言或者正常判断力”时,黑发年轻人的眼皮子跳了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他过于沉默,以至于让医生以为他不小心成了白痴。

    毛。

    其实他就是想适应一下突然变回了正常尺寸的周围的一切——床啊柜子啊水杯啊电视机啊还有人类啊之类之类的……他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快就成功地回到属于人类的身体里,所以这会儿他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一旦稍稍冷静下来,他就发现自己饿得头昏眼花,随便想想食物就觉得自己饿得能吞下一头大象。

    正巧这时候,仿佛是听见了他内心深处最真诚的呼唤,有一名护士姐姐凑了过来,用好听又温柔的声音叫道:“袁先生,袁先生,您还好吗?如果您听得见我的回答——”

    黑发年轻人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随后,他掀起眼皮子,在那名护士没有想到的情况下抬起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用那因为长久不发生而显得有些沙哑得可怕的声音言简意赅且足够可怜兮兮的声音说:“我饿……”

    “……”

    谨然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忙碌的病房在他这么一声小小的祈求声想起来后,突然陷入了片刻的凝固,十几双眼睛拧过来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不得不说,这让他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就是肚子饿了然后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而已,这些人,做什么反应那么大?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个敬业的护士姐姐,她立刻从那被雷得不好了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谨然没有多少力气软绵绵的手掌心抽出:“好的,袁先生,我们这就会吩咐厨房那边为您准备一些食物,请问您有什么想要吃的——”

    喔,不多的。

    也就是生煎包饺子牛肉面白米饭海鲜面过桥米线火腿火锅饼干巧克力羊肉窜章鱼小丸子糖炒板栗红烧肉鸡鸭鱼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岸上跑步的……黑发年轻人坐在床上认真地想了想后,薄唇轻启,艰难地回答道——

    “……大象。”

    众人:“……”

    医生a:“……………………埃对对,我们现在基本确认病人的大脑应该是受到了一点损伤,不过这个损伤应该是可治愈的,暂时的,毕竟病人还保持着对自己身体需求的判断能力,情况还是很乐观的,是是是,袁女士您大可放心——”

    “老子……智商,没,问题。”看着周围一群人脸上真的像是被大象踩过的扭曲程度,生怕他们一个冲动把自己塞去精神科,黑发年轻人赶紧摆手,用艰难的发音说,“刚才,不小心……脑残了,一下下……我就是,想吃肉啊!”

    众人:“……”

    看着大家还是一副见了鬼的反应看着自己,谨然十分挫败地叹了口气:“我真是日了狗了……”

    就这样——从清醒过来到现在一共过去了十五分三十八秒,袁谨然先生从清醒到现在,说的唯一一句超过了五个字的完整的话,是一句脏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下发展路线,向着“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英俊的谐星”这个路线发展一下。

    半个小时后。

    饿成doge的黑发年轻人终于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菜粥——他靠坐在柔软的枕头上,耐心地等着护士姐姐给他量餐前血压,一双已经恢复了神采的黑色瞳眸却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那碗菜粥挪不开眼睛,那蒸腾起来的热气仿佛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终于在双手得到释放之后,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抓起勺子扑向那碗人类的食物,勺子翻搅了下粥,他眨巴着眼瞪着那在碗里翻滚的粥水——

    片刻之后,他停顿了下,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搞错的语气转过头问:“说好的……肉呢?”

    护士姐姐:“这是用肉骨头熬出来的菜粥。”

    谨然:“道理我都懂,可是……肉呢?”

    护士姐姐:“看来厨房熬得时间很够哦,肉都融化在粥里了呢。”

    “…………………………”谨然沉默了下,看着面前护士姐姐那张写满了宠溺的脸,片刻后道,“都说了我智商没问题了,骗小孩的语气收起来好不好的啦?”

    “……”护士姐姐脸上的宠溺收起来,满脸无奈道,“袁先生,您在持续注入营养剂长达八个月时间之后,身体的器官功能和牙齿咀嚼能力不可抗拒地会发生衰退现象的,您只能通过循序渐进的训练恢复才能彻底恢复成健康正常人状态——以上,您现在是不合适摄入粗纤维的,事实上一下子吃太多也不可以,这一碗粥请您适当地食用三分之一就停下继续摄入吧。”

    “……只让吃三分之一做什么还给我装一碗。”

    “怕您看到太少的食物不高兴,毕竟您那么饿。”

    “现在只让吃三分之一就要做出把剩下的全部拿走这种没人权的事情难道我就会高兴了吗?”

    “……”

    “怒火中烧了简直。”

    “请您慢用。”

    护士姐姐无情地收拾好了各种测量工具后转身走了出去,眼睁睁地目送她离开之后谨然以光速将那一碗热腾腾的粥吃得干干净净一滴汤都不剩——去你妹的三分之一哦,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么凄惨过,吃着一碗没有肉也没有盐只有两片青菜的粥他都觉得自己简直幸福得要飞来。

    吃饱喝足后,他心满意足地舔舔唇开始东张西望地折磨着要不要冲个凉,但是在试图爬起来时却因为肌肉有些没力气而失败地倒回床上……

    谨然倒是没有电视剧里倒下的那一刻主角脸上会出现的挫败,事实上此刻他正在为自己再也不用四肢着地迅速爬行而感到欣喜万分——你看,经过了一番对比之后,人的要求很容易就会被拉低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低水准上。

    又挣扎地在床上扑腾了几下,终于将自己刚刚醒来之后那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力气扑腾了个干干净净,双眼发黑地倒在床上,谨然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需要一个能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来伺候他一下。

    谨然:“……”

    对哦,早怎么没想到。

    于是黑发年轻人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抬起手,摁响了床边的那个看护铃——当护士走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正靠在床上冲自己咧嘴笑洋洋得意表示地“粥一不小心吃完了不好意思”的黑发年轻人,那副模样,就好像他刚刚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似的……

    真的让人很难想象他居然是那个被千万人挂念着的、不得了的超级男神。

    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魂穿了吧。护士默默地想。

    谨然礼貌地问护士可不可以借她的手机用一用——介于面前的人是袁谨然——哪怕是被奇怪的东西魂穿了至少外壳上他也还是袁谨然——护士放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餐盘,没怎么犹豫就将手机掏出来,将手机递给了他,考虑了下大明星大概更需要自己的*,护士很贴心地冲他笑了笑表示一会儿再回来拿手机,然后带着餐盘离开了病房。

    ……

    于是在这一天夜里,天刚蒙蒙亮连鸡都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远在医院七八条街开外的某栋高级小区别墅里,娱乐圈金牌经纪人方余先生的手机以相当扰人清梦的方式尖叫起来。

    整个人都被埋葬在被子和枕头中的方余闭着眼摸索着手机,将疯狂震动的手机抓到面前,揉揉糊住眼睛的眼屎,他睁开一只眼,一看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居然是个陌生号码,强忍下了直接挂掉的冲动,本着职业道德方余接通了电话,没等那边开口说话他就抢先道:“您好这里是im公司经纪人方余,无论此时此刻您是以什么办法拿到我的私人号码,但是此时是我正常的休息时间,谈工作合作请等待今日八点半后以正常方式联系我的工作电话——介于是这个诡异的时间打来的诡异电话,为了避免对面是拥有时差的国际友人,现在让我把话用英语再重复一遍,hello,thisisyufang……”

    “方余!方余!我想吃kfc!”

    “……?”

    方余默默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睁开的那边眼睛上面眉毛已经高高地飞了起来——他见了鬼似的看着电话屏幕,先将这个大清早打电话给他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还把他当kfc外卖的通话内容有多大逆不道多奇葩不说,他就是觉得……对面刻意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

    当方余将手机贴回耳朵边的时候,还听见对面那个人还在滔滔不绝地给他安排计划——

    “等下kfc开门你就去给我买早餐好了,虽然没有鸡翅但是有肉啊是不是——你走进来的时候记得把它们捂好一些否则被医生看见可能会被没收掉,吃都没被吃一口就被扔进垃圾桶那食物就太可怜了对不对?还有麻烦你来的时候给我带一块毛巾牙膏牙刷还有去我家拿下沐浴乳洗发乳还有洗面奶,哦对了刮胡刀也要我现在简直像是原始人——”

    “…………”保持着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的经纪人先生此时终于睁开了两只眼睛,他的眉毛都快飞到了脑门上整个人都不太好地问,“你谁啊?!!!!!”

    那边说话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方余:“??”

    等了一会儿,方余听见那边冷笑一声,阴测测道——

    “方余先森您好,在您搞清楚现在跟您对话的是哪位大爷之前,麻烦你现在立刻从我送你的床上爬起来,然后拿好我送你的钱包,从我送你的别墅里走出来,坐上我送你的车,给我去kfc,买早餐,我要吃肉,谢谢合作。”

    方余:“………………………………………………………………………………”

    盯着电话瞪视了三秒。

    方余果断挂断了电话。

    手机一扔揉揉太阳穴,经纪人先生叹息了一声:“我果然是太累了才做出这种荒谬的噩梦——”

    翻了个身正准备继续睡过去,忽然之间,就听见枕头边的手机继续尖叫,方余抓过来接起,对面那边甩过来三个字“刷微博”,直接果断掐断了电话。

    方余莫名其妙地打开手机,进入微博,手指滑动刷新了下,然后就看见了一个让他惊得差点把手机扔掉的微博——

    微博上最新的一条显示,只有某人发的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早上好。

    只不过那惊天动地的配图是一个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还穿着萌萌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家伙,他胡子拉碴头发乱入鸟窝,一双眼睛也因为消瘦而微微陷下去——昏暗的橙色灯光下,唯独他挑起唇角露出的令人熟悉笑容以及那双黑色的瞳眸显得异常晶亮耀眼。

    微博发出人:袁谨然。

    此时是凌晨五点五十四分,周四。

    在大多数上班族、学生以及妈妈党们还没醒来的时候,这条刚刚发出不到三分钟的微博已经被转了二万多,底下的评论也直接突破五万,方余幽魂似的点开扫了一眼,下面的评论全部都是——

    “妈妈,我见鬼了!”

    “…………………………………………………………”

    “什么情况什么鬼=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无限循环)——”

    “我该睡觉了,都说熬夜不好,以前我是不信的现在我信了,你看,都产生幻觉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没有一丝丝征兆,我就这么从床上跳了起来,男神是你吗男神?”

    “网络知名po主姜川网络知名po主姜川网络知名po主姜川网络知名po主姜川网络知名po主姜川网络知名po主姜川网络知名po主姜川网络知名po主姜川网络知名po主姜川……”

    ……

    那一刻,方余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血都在一瞬间冲上了脑门。

    他双眼发直,颤抖着手将之前那个号码回拨了下,电话那边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来,电话那边的人懒洋洋地“喂”了声——那一声自己听了几年魔音穿耳好不容易消停了八个月终于在自己的耳边再一次响起来的时候,方余愣了愣,强忍住了冲上喉头那令人窒息的哽咽情绪,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等着”,经纪人先生果断挂了电话。

    冷静了三秒,他想了想,又十分不放心地打过去,那边显然耐心燃烧殆尽:“有屁快放好么?”

    “你等着我,”方余从床上跳起来,一边蹦跶着提裤子一边弯腰对放在床上的电话那边吼,“祖宗,坚持住,千万别又睡过去!”

    那边对于他的请求的唯一回应就是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谨然联系完方余之后,又亲自给他母亲打了个电话,这一次十分耐心地听他老母在电话那边哭了十来分钟黑发年轻人这才在恋恋不舍地挂电话之前强调了一下“妈我想吃肉”,遭到无情拒绝后他不甘心地撇着嘴挂掉电话——感谢着将手机还给了那个小护士并承诺会补偿她浪费掉的话费,吃饱喝足之后的黑发年轻人打了个呵欠,琢磨了下袁梅女士的飞机最早也要今天中午才到,直接将经纪人先生那一句所谓的“不要睡”扔在了脑后,谨然抱着被子心满意足地躺回了床上。

    他睡得不沉。

    耳边一直能听见医院的医生或者护士进进出出发出的声音。

    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声音让他觉得十分安心——有时候他也害怕自己闭上眼再睁开发现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状态,回到了那个浑身上下唯一让自己可以骄傲的点就是圆圆的屁股这样枯燥又乏味的仓鼠世界里——而眼下,周围属于人类的嘈杂声让他十分确定自己确确实实回到了人类的世界中——不用再担心一睁开眼睛就是包围自己的棉花草料;不用看什么都是尺寸巨大的庞然大物;猫咪这种生物也变成了可爱卖萌的毛团而不是杀人凶手;野生老鼠这玩意也就是一包□□可以搞定;至于上网什么的,光用手指也可以完美的解决。

    最重要的是,连续过了八个月丧心病狂的素食者仓鼠生涯,当醒来的这一刻谨然才发现他想念人类的食物真的快想疯了——仅仅是一碗骨头熬的菜粥也让他满意得不行,虽然如果有肉他会更加开心。

    谨然抱着拥有消毒水气息的被子,侧卧在这属于人类的床上酣然入眠。

    一切美好得就像是做梦。

    而最棒的是,谨然知道这一次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会发现这些美好的东西都还在——

    他确确实实地回来了。

    作为一个人类。

    ……

    谨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大概只有二十分钟,总之当被方余摇起来的时候,他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目光直接从对方那张欣喜若狂的脸上跳过,视线下移转到他的手上——看见经纪人先生空空如也的双手,黑发年轻人揉揉眼睛爬起来,嗓音含糊地问:“kfc呢?”

    方余:“你现在只能吃流食,k毛啊——”

    “没带kfc你来干嘛的?”谨然不客气地问,“你可以走了,今天周四,你这算翘班。”

    “翘你妹,我给你带了你的洗漱用品,”方余指了指谨然床头柜上的那一堆东西,“你电话你让我带的,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这边刚刚打电话跟公司说了情况,罗成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还有你老妈,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哦对了还有微博,你冷不丁这么搞一下,微博都快炸裂了你还在这睡觉,比你出事的时候反应更加激烈,现在才几点啊?早上八点二十分,转发都有二十万了……”

    原本是不耐烦地听着经纪人先生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的话,直到听见最后一句关于微博转发量什么的关键词,坐在床上的人这才猛地一下下意识地停止了揉眼睛的动作。

    他抬起头,表情木然地问方余要了手机,在得到了手机后,他直接用方余的账号看了下自己最新的那条微博,然后他就——

    “我要窒息了——这叫花子大叔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微博首页!这鸟窝头,这乱七八糟的胡子,我刚才是吃撑了还是脑淤血了才把这么一张照片发网上去了!”谨然捧着手机怪声怪气吼道,“我看上去难道不像是刚刚捡了易拉罐回来的拾荒老伯?看这笑容今天好像收获颇丰捡了几麻袋嘛——现在删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方余一把将手机抢回去,“这都转发多少了,我看着照片也挺好的,将你的病容完美展现——”

    “方哥,你现在是不是不是我的经纪人了?”

    “什么?”

    “要不你怎么能变得这么歹毒,看着这样的照片还能恬不知耻地跟我说什么‘挺好的’这样的话?”

    “……”

    “袁谨然醒来”的欣喜在面对他本人之后不到十五分钟后迅速被熄灭,然后“果然还是想掐死他”这样坚持了很多年的老旧观念屹立不倒地回归了它的巅峰王座。

    在他们的对话过程中,方余的工作电话也是几乎要被人打爆——似乎是因为进了医院所以将电话开了震动,总之在这么十几分钟的过程中那手机就没消停过,暂时停下了和谨然的对话,方余抽出空来跑到房间角落里去把电话接通了,一连应付了几个公司的电话,似乎是im公司那边有意要谨然召开下记者发布会宣布强势归来,方余暂时答应下了;紧接着又拒绝了四五个报社要求采访的请求,当挂掉最后一个记者的电话时,此时方余已经非常不耐烦了,手机刚揣回口袋里转过身想跟谨然说说接下来的安排,没想到口袋居然又震动了起来,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无辜地跟他挑挑眉——

    方余简直想要直接把电话砸了。

    但是在恶狠狠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后,他脸上的怒意稍稍收敛了一些。

    接通电话后,也不知道是对面言简意赅还是怎么的,方余就了句“嗯是醒了”以及“那你过来”,之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方余打电话,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下,但是当方余抬起头时,却只看见他满脸轻松地问自己:“谁啊。”

    方余想了想,回答道:“你垮塌之后我也要吃饭的,所以公司给我带了个新人,叫姜川——哦你见过的,就是你之前嚷嚷着要潜规则那个,《民国异闻录》的男主角之一……后来接了个零食广告,网络上又闹过几回,最近势头很足哦——总之,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好多事情,等下我说给你听,他也在过来的路上,你们现在都是我在带,可以互相认识下。”

    “喔,他啊,我还记得的。”

    谨然满脸平静地应了声,然后无比庆幸这会儿方余离自己超级远,否则他都不能保证地方会不会听见他这会儿快要狂跳出来的小心脏蹦跶的声音。

    接下来方余很敬业的搬来一个小板凳,开始将从谨然昏迷开始,姜川作为“神秘男”在病房里帮了他的事情作为起始点,详细讲述了姜川接下来遭到一系列共计以及病诟,然后成功以“暗恋故事”洗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其中穿插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情,用还算精干的语言将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些事情谨然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从第三者的角度再来围观这些事情未免有显得有些有趣——当仓鼠阿肥的时候,有些事情虽然眼睁睁瞧着发生,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这会儿,当听见方余说什么姜川替自己在医院病房档掉记者时,他心跳加速;当听见方余说姜川因为保护自己反倒被人污蔑炒作时,他恨不得立刻抓起手机发微博将那些污蔑姜川的人骂一顿然后宣布全世界那不是炒作;当听见方余说姜川在记者发布会上表示自己暗恋袁谨然很多年时,他甚至,居然有些心跳加速的奇妙感觉…………

    神奇的是,明明当时蹲在笼子里看直播的他感觉到的只有“卧槽这家伙疯了吧”这一个感慨,而现在,他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真心实意地感觉到,姜川面无表情地对着媒体说“我追求袁谨然很久了”的那一刻,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究竟有多帅。

    “所以就是那个记者招待会的原因?怪不得刚才那么多人在我的微博下面艾特他——”谨然假装淡定的口气说,“所以,现在在大家的眼里,是有这么一个人在公开追求我咯?”

    “是的。”

    “手机拿来。”

    “干什么?”

    “我要接受他的追求。”

    “刚醒过来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去死一次对不对?”经纪人先生面无表情地说,“不要误会了,就是做戏而已,人家没有暗恋你,所以麻烦等一会儿见了他你表现得正常一些,谢谢合作。”

    谨然不无失望地“哦”了声,掀起自己的病服,摸了摸自己腰间上成年古旧的粉色烫伤,又像个*似的说:“但是我没想到我的童年就这样被说出去了耶,还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我的粉丝留下了多少同情的泪水——光看着一点,姜川那小子怎么样都得好好报答——”

    “好啊。”

    黑发年轻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门口传来既平静又显得稍稍有些冷漠的声音像是一把剑直接飞过来插到了他的胸口上。

    “…………”

    谨然保持着掀开病服低头往里看这样傻逼的动作僵硬在原地,抬起头来时,便看见身穿一身休闲服的自家主人正懒洋洋地依靠在病房门边,高大的身形几乎将整个门都堵死了,他双手塞在口袋里,脖子上挂着的是一副耳机——看上去青春洋溢得像是大学生。

    他大概是刚刚结束晨练就直接赶了过来。

    头发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被汗水或者露水打湿的痕迹,帅到让人想要尖叫。

    “咕噜”一下,谨然听见自己的喉头滚动,一口唾液被咽下去发出的声音——他强烈地控制着自己努力让自己保持面瘫,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不像是仓鼠那样可以各种颜艺也不被人看出来,他脸上已经没有毛茸茸的毛。

    ……虽然胡子是有的。

    但是说到底那胡子也还不够茂密。

    呃,跑题了。

    总之就是,一夜不见,如隔三秋。

    他这才知道活在他心中的仓鼠究竟又自己多么想念自己的主人。

    强行抑制住了像是疯狗似的扑向姜川的冲动,谨然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看着门口突然杀到的男人——此时,只见原本靠在门边的男人站直了身子,走进来,不顾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瞪着自己快瞪出火焰的眼神,他来到病床面前,站定,看了病床上的黑发年轻人一眼之后,却意外显得有些冷淡地挪开眼睛,看着方余说:“阿肥又不见了。”

    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早晚会回来的啦,”方余努努嘴,“快跟你师兄问个好。”

    姜川“哦”了声,转过头,终于肯正视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

    谨然:“……………………………………”

    谨然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是准备跟他曾经的主人来一个历史性地握手——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微微眯起那双湛蓝色的瞳眸,如临大敌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冷场。

    谨然:“?”

    谨然愣了愣。

    而此时,他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年轻男人脸上有一瞬间不自然的情绪闪过,紧接着,他轻咳了一声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嘟囔了声:“身体接触就不必了吧?”

    谨然:“啊?”

    姜川:“你好,我是姜川。”

    谨然:“……我是袁谨然。”

    姜川:“我知道。”

    谨然:“……”

    再次冷场。

    谨然缩回手,塞回被子里,有些纠结地抓住自己的病服裤拧了拧,脸面上扯出一抹微笑,试图说一些别的转移一下现在的尴尬气氛:“那什么,姜川是吧?方余刚才跟我把之前的事情说过了在病房的时候帮我挡记者的事情很感谢你啦之前我说什么让你报答我也是开玩笑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哦对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

    “我仓鼠跑了,”姜川盯着谨然的眼睛认真道,“我在找它。”

    谨然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深呼吸一口气。

    第三次冷场。

    死死地盯着男人眼底下那淡淡的因为睡眠不足出现的淤青,谨然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姜川沉默了下,反问,“为什么道歉?”

    谨然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在旁边经纪人先生诡异的注视下,他强扯出一抹微笑:“因为不小心问到了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所以道歉。”

    姜川浅浅地蹙眉,停顿了下,淡淡道:“没关系,你又不是阿肥。”

    谨然:“……”

    第四次冷场的时候,谨然的血槽空了。

    因为从姜川的表情来看,谨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讨厌了。

    明明当仓鼠的时候他可以撒泼打滚赖地拽姜川耳朵而被良好的接受说不定还会换来一句宠溺的“阿肥别闹”甚至是被塞上两颗扒好壳的瓜子,而作为人类时,他还什么都没做,就是抬起手想要跟他握个手(还没握到!)的顷刻之间,就被讨厌了。

    他仿佛看见在另外一个次元自己流下了两条宽面条泪,默默表示:为何,当人类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