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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23 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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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西陵使臣居住的驿馆自然是防守格外的严密。既然知道是有人要挑拨华禹与西陵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华禹皇后险些遇难的事,西陵的使臣也同样是身处危险之中。

    萧槙向裴政招招手,后者上前,听天子道:“旁的你不用管,就去查这事同魏国公府、梁国公府有什么关联。有什么直接来报朕就是。”

    “是,臣遵旨。”

    “去吧。”

    当年华禹国力兵力曾一度势弱,异族如西陵北戎趁机入侵,先帝大胆启用新人将异族驱除,但在朝内就趁势崛起了云、谢二家,在外则有了以军功逐步升迁至国公的梁国公与魏国公二人。如今二人分别镇守北疆与西疆,虽是屏障,却也渐有拥兵自重之嫌。西边的事原本与梁家应该无关,可是梁晨在这件事里的角色让人玩味。难不成,梁魏两家准备联手了?

    萧槙如今一边是依靠云太师手中的兵权与之互为牵制,一边是不断从军中提拔得用的年轻将领。也是要逐步的收回两个国公手中的兵权。挑拨华禹与西陵战事,那么魏国公就能有机会继续把持兵权。所以,今日之事,他疑心与梁魏二公有关。

    梁晨那么凑巧的救到谢陌,这跟之前他被迫将江啸驱逐应当有关。他当然是想让江啸入军前然后有一番作为日后成为臂助,而且是脱离云家军的臂助。萧槙头痛谢陌那个恣意妄为的性子,她看江啸顺眼就带在身边,看胡勇不顺眼就不让他跟。从小就是个爱美嫌丑的家伙,要不然今日怕是出不了这事。这个是不是也在幕后主使的计划当中的?甚至还有当时大帐中一众妃嫔的惊慌失措的乱跑导致侍卫无法及时赶到皇后身边救援。他方才已经下令,以后皇后到哪里,哪怕是到乾元殿,坤泰殿的侍卫统领也必须带人随行。

    梁晨对谢陌的脾性倒也是很了解啊。他还得领他的情,谢谢他救了谢陌。哼!萧槙越想越气,一脚踹飞了面前的锦凳,然后窝着火说:“郑达,打点东西赏赐驸马,可别简慢了。”别人算计了这场事,让他媳妇差点出事,他还得上赶着去谢谢人家。

    “是。”

    萧槙做了几个比较深的吐纳,然后让人将华禹全境图在地毯上铺开,着人叫云太师,苍鹰将军,还有京郊驻军的谭记大将军前来。此时,他还不得不倚重云家啊。

    “贵妃那里情况怎么样?”

    郑达刚打发了人给公主府送东西去,他知道皇帝的心性,定然是很郁闷当时英雄救美的不是自己。是国舅或者侍卫也就罢了,还偏偏是他很忌讳的那个梁晨梁世子。心头定然不是一般二般的堵得慌。所以他斟酌着送了物件过去,也没有回话。听到皇帝问贵妃便回道:“魏嬷嬷说一切正常。”

    萧槙点点头,低头去看地图。一会儿叫的那三人便陆续来了。三人在门口对视几眼,互相见礼。尤其是云太师和苍鹰将军互相多看了两眼。苍鹰将军同谭大将军是一同来的,他如今是残疾之身,萧槙以上卿的身份待他,在军中地位很是尊崇。而其子常浩也在京郊大军谭记麾下任职,不过前两个月违反军规被谭记重责了五十军棍,降了等级留用。苍鹰将军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儿,当然不会记恨谭记,只是痛骂了儿子一顿。

    郑达迎了出来,“三位,快里边请吧,皇上等着呢。”

    “有劳大公公。”

    三人进去,见皇帝正对着华禹全境图愁眉不展,不由都严肃了面容。

    “臣等参见皇上!”

    萧槙抬起头,“都来了,坐吧。郑达给他们说说今早的事。”

    今早发生的事云太师却是已经知道了,心底万分庆幸自己闺女孕中没有去。不过也不由得感慨谢陌命大,居然那样都未死,又被人救了。不过,这件事背后到底是什么就值得玩味儿了。

    而谭记与苍鹰将军却是刚刚才听说,看皇帝在看着舆图,心道难怪了。

    三人俱为一等武将,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便都聚拢在皇帝身侧,一同看着舆图,皇帝指着西边和北边说:“不安宁啊。”如果再加上淮王,后果就更严重了。他已是让人故意的让淮王的人探知了江家和梁国公府的暗地交往,现在就看老大怎么做了。

    这边君臣议事不提,谢陌却是幽幽一觉醒来,因着药娘用了药,她睡得倒甚是安稳。宫女见她醒了,让小厨房送上了午膳,正是从谢府回来的那位御厨给做的药膳,是玲珑叮嘱的。并没有药味儿但调养身体的功效上佳,药娘闲了也过去小厨房互相探讨一二。

    今天的事,谢陌细细想来也觉得有古怪,可是,梁晨救她一命的确是真的。他如若不出手,她就真的死了。幕后之人兴许就是要把她弄死把这事闹大吧。是冲着谢陌这个人还是谢皇后这个身份呢,或者兼而有之。她单独去百兽园看黑熊却没有出事,因为那时身边侍卫只需保护她一个人,即便有事她也不会出事,而那日贵人太多搞得一派混乱反而是让人趁机做了手脚。只是当时都注意往大帐而来的黑熊去了,还真是没看到谁把大案推倒的。

    玲珑只是轻微扭伤不要紧,修养两天就没事了。谢陌睡之前去看过她听太医说了也就放心了。玲珑是宫女,自然召唤不到太医,太医是给谢陌诊过脉后被她带过去的。

    “聂萦,你去打点了补品给长公主送去,让人替本宫再道声谢。”谢陌仰靠在大迎枕上,想着这要置她这个人于死地的到底会是谁呢?要想弄死皇后的她就不去想了,那归萧槙操心。

    云家有动机,只要自己死了,云裳再生个儿子出来,自然就是当仁不让的皇后。趁今早那样混乱的场景借刀杀人不是不可能啊。可也不排除别人要杀的是谢皇后,然后准备嫁祸云家,这样一来,皇帝手里的力量就会削弱。侧头看见外头的侍卫像是比往日更密实了。

    聂萦注意到了便说:“娘娘,皇上安排的,而且说以后娘娘即便是随驾也须胡统领带人随行。”

    谢陌皱眉,不过经过今早的事,倒也觉得身边是得有人贴身保护才好。不然像今早,那些天子亲卫随着出了帐,她身边就没有专属侍卫了。不过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就不兴自个儿挑人么。”

    聂萦忍笑道:“皇上亲自派下来的人,忠心和能力自是不必说的,相貌就在其次了。”

    “嗯。”谢陌闷闷应了一声,还是小命要紧,反正看久了也就习惯了。不过,回头萧槙要是因这个事骂她,她就跟他混赖。现在怕就怕哥哥让嫂嫂进宫训她一顿。

    果不其然,她靠了一会儿,聂萦就进来说国舅夫人递牌子求见。

    谢陌只得道:“请国舅夫人稍等,给本宫梳妆吧。”

    黄氏进来,虽然碍着身份和聂萦等人在场,只是很关切的询问谢陌受惊的状况,只是故意细细说及家里每个人听闻此事后的反应,让谢陌顿时有如坐针毡之感。

    “娘娘以后可得谨记身份,不可再有如此明显的弱点示人。”

    “知道了。”谢陌很想说其实一切都是赶巧嘛,可是这难保不是别人算计准了然后给挖的坑。

    好容易把黄氏送走,又来了探视的人。

    “皇后,洛王殿下来探望。”

    谢陌很欢喜的说:“哦,他回来了啊,快叫他进来。”算一下,萧柏这趟跟着不语大师出门,已经三个多月了。

    谁料萧柏进来之后,板着小脸先传达了不语对谢陌的责备。

    谢陌瘪瘪嘴,又来一个教训她的。

    萧柏看她这样,这才说:“皇嫂,是大师让臣弟转达的。”

    “我知道。”不然我乖乖让你小子教训。

    “不过皇嫂的确是太大意了,臣弟听说的时候吓出一身冷汗呢。”

    正说着萧槙进来,咳嗽了两声,这是在指责谢陌,可也是在指责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想得不周到,保护得不周全。只是谢家嫂子也好,不语大师也好,不好直接指责他罢了。他想得不错,其实谢阡回了家关了门窗小声抱怨的正是萧槙。

    “三弟,你回去告诉大师,以后不会再出让你皇嫂遇险的事了。”这件事实在是打他的脸,好在陌儿没事。

    “是,臣弟一定转达。”萧柏见到萧槙,立时起来行礼,不由纳闷,怎么皇兄到皇嫂这里都不通传了。看皇嫂一脸自然,想来已经这样很久了。一时,心头有些欢喜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涩。

    萧槙在谢陌身边坐下,看她精神不错,这才转头对萧柏说:“你上的折子朕方才看了,有条有理,不错。有大师从旁教导,看来你进步很大。”

    “谢皇兄夸奖。”萧柏站起行礼。

    “嗯,你是先皇皇子,朕的皇弟,堂堂洛王,明日上朝堂去可莫要被那些臣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萧柏点头,“臣弟知道。昔年皇兄十岁替大理寺卿断案,臣弟虽不如皇兄甚多,明日也定不会丢皇兄的脸。”

    听萧柏提起少年时的事,萧槙忍不住笑笑,“嗯。”

    谢陌听他们这么说,知道是明日要上殿去辩论新政利弊。从萧槙的反应看起来,不语大师和萧柏出外看了几个月,试行的几个地方反响应该是不错的。想了想便说了一句:“朝臣好办,怎么都碍着君臣大义,再是觉得三弟年幼不曾经事总不敢当庭对王爷不敬。可是宗室之中不乏长辈啊。”

    萧柏笑道:“大师说明儿他也去凑凑热闹。”

    谢陌惊喜道:“这么出去一趟,大师倒是起了管世俗事务的心了。也对,佛家讲慈悲心,大师定是觉得皇上的新政不错,长久施行对百姓是有利的,所以才会大力支持。”

    萧槙闻言露出点得意的笑来,成日家都有人在他耳边念叨新政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现在不语大师跟老三亲自到四处看了,回来说新政可行,怎不令他喜悦。而且,他派出去的人也不只不语萧柏这一拨,只是这一拨的身份对宗室最有说服力。所以,他并不担心明日会被那些空口白话的人给辩赢。

    萧柏抿抿嘴,欲言又止。

    萧槙看他一眼,“有话就说,小小年纪不要学那些人藏着掖着。”顿了一下又说:“你要说什么朕也知道,你折子里提了,有些地方官员假借新政之名敛财,鱼肉百姓。这些人朕定不会放过。”

    谢陌看出萧柏似是有些惧怕萧槙,便对他说:“今儿皇嫂受了惊吓,你立时便赶着进宫来探望。皇嫂真是感激得很。”又想到他是奉不语大师之命代为进宫责备,一时有些羞恼,最后却是笑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只是大师要训就自己训嘛,叫你个娃娃来代劳。”

    “臣弟哪里敢训皇嫂,只是臣弟临出发之际大师让臣弟带两句话给您罢了。再说了,皇兄都派臣弟差事了,臣弟早不是娃娃了。”萧柏辩解道。

    “嗯,大师与你的心意皇嫂都收到了,难得回来,就留下陪皇兄皇嫂一起用晚膳吧,”

    “谢皇兄皇嫂留膳,臣弟想先去看看母妃。”

    萧槙点头,“去吧。”待萧柏出去,他才把谢陌一把搂在怀里,“你没事儿吧?”

    当生死就在一线间,什么临危不乱都是假的。谢陌现在都还有些后怕。不过,既然她坐在这个被架起来烤的位置上,日后也难免会遇到这些事了。

    “我以后不敢随便任性留空子给人钻了。”

    “是我疏漏了。”萧槙在她耳边懊恼的说。

    谢陌倒是挺惊讶的,本以为他会斥责几句,没想到直接把责任往身上揽了。她今日除了自己亲嫂子和萧柏谁都没见。那些妃啊嫔啊的,当时只是添乱,只担心自己跑不出去,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故意使坏的啊,可只有身边的玲珑一心想把黑熊引开而已。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她们最多到灵前假惺惺掉几滴泪。所以,谢陌一个都没见,省得看她们那副嘴脸。

    次日朝廷的论辩谢陌不知究竟,只是吩咐后宫事务由贤妃暂代,她昨日受了惊吓要休养一段时日,连坤泰殿的宫门都关了。这是免得廷辩之后,那些宗室贵妇公卿之家的诰命来坤泰殿想撞木钟。不关门谢客,她就难以清净了。她是可以以皇后的身份,一个都不见。但是搁不住这些人日日打着请安或者是要侍疾的旗号来纠缠。

    结果,廷辩之后那些人就都奔清宁殿找云太妃说道去了。云太妃不胜其烦,最后干脆搬到慧芷宫,说是奉旨照顾怀孕的贵妃,一概不予理会。连萧枫的长公主府都是大门紧闭不接待来客,说是要安心养胎。

    萧柏此时正眉飞色舞的在给谢陌讲廷辩的场景。本以为谢陌听了会笑,不料她只是担忧的看他一眼,“三弟,你如今却是站在很多宗室贵戚的对面去了。不语大师德高望重辈分也高,他们奈何不了,你恐怕得听些闲言碎语了。”

    “臣弟自小就听惯了冷言冷语的,而且出去看的确新政对朝廷有利啊,那些米价面价油价都降了,老百姓说好自然就是好。何况这一年户部收上来的库银也增多了。”

    谢陌叹口气,“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急了很容易出乱子。你皇兄急于用兵,可是国库银子不足,你回来说了这么多新政的好处,他就更加要放开脚步施行了。到时候激出什么事来,各地封王还有朝堂百官会不断的上折子言事。这倒还是其次,这两年吧,算是风调雨顺,可难保明年后年的不遇上什么大事,怕的是有人煽动闹事。到时候”谢陌往西边北边指了指,“边境不宁。”心想,萧槙让这两爷孙去当钦差,人倒是没选错,都是一心为公的。一个已经看淡名利只在意百姓疾苦,一个还小,胸中还有为生民请命的豪情不会打什么小算盘,可是这两人对朝政对天下大势的敏感度还真是不够。

    萧柏听得一愣一愣的,“皇嫂,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啊?”

    “这个,我小时候喜欢在书房玩,听我爹跟幕僚早就说起过西边和北边的事。再说,看了你皇兄对梁世子不惜以唯一的亲妹下嫁安抚。还有这次黑熊的事件,高举轻放,这不都是为了西边跟北边不乱么。”这次的黑熊事件,只推到畜生突然发狂,而供奉畏罪自杀上。岚王请罪萧槙不但不怪罪反而宽慰了一番,让兵部安排了兵马一路护送他们回返直到进入西陵国境。

    原本萧柏只是在大相国寺读书习武,等到了年纪就会到封地去。那样,谢陌是不会同他说这些的。可是眼看萧槙竟然把他个十岁稚子都委以重任,而且这一次廷辨还大出风头。连宁耘萧槙都放到军中历练打算日后重用,萧柏这次展现了不少政治天赋,而且又大力赞同新政,想必也是要留下让他效力的。可他光有政治抱负跟热情是不够的,尤其这一场廷辨之后可是有不少反对新政的人把他给恨上了。

    即便因为他皇弟的身份动他不得,等到他以后掌事扯他后腿让他诸事不谐定然是少不了的。本来就是被冷待着长大,只有一个疯了的母亲,没有人可以教导一二。如今在大相国寺那样单纯的地方长大,到时候入朝不被那些老狐狸不动声色间就整得体无完肤才怪了。

    在谢陌最难的时候,只有萧柏给了她笑脸和关怀,所以不忍见他这满腔赤子情怀最后却被伤到灰心气馁。就算还能再站起来,心底的伤却难以愈合。

    萧柏想了半晌,“嗯,皇嫂,臣弟有点明白了。可是要怎么办呢,臣弟可不敢去劝皇兄。你劝劝他吧。”

    谢陌叹口气,“他听不进我的话,而且后宫不得干政,我提了他反而会认为我或者谢家有什么图谋,只会适得其反。不过你放心,这些自然会有大臣劝他的。他若急躁妄进陈相第一个会拉着他。”

    萧柏疑惑道:“为什么?你们不是和好了么?”正月初一他明明看到皇兄皇嫂牵着手上山啊,皇嫂言笑晏晏的。而且皇兄进来都不通传,皇嫂也只是意思意思行了个礼而已。

    谢陌苦笑,“他根本不信我,何谈和好。”萧槙如今对她,和对一个以色事人的女人有什么两样。而且,没有信任,即便是如今这样脆弱的关系也被被人轻轻一推就垮塌的了。谢陌如今怕的就是这几个月太平静了,然后突然出个什么大事。

    “娘娘,肖充容带二皇子给您请安来了。”

    萧烨对谢陌有排斥,萧蓉虽然比之前好些,但这两个都大了,很难再培养出亲切感来。不过二皇子还是粉粉嫩嫩一团,才刚满百日正是好玩的时候,初一十五肖充容抱了来谢陌便会逗上一逗。肖充容便索性隔三岔五的就抱着儿子上门来请安。只是如今,谢陌连本月初一的众妃觐见都免了,就是不想搀和进廷辩后的事情里去,所以让聂萦去打发了她,说是还是精神不济,等日后好了再抱皇儿。

    “你回去的时候也直接就回大相国寺,省得路上遇到什么人被冲撞了。大相国寺那些人还是不敢找了去的。还有,你皇兄此次给你的侍卫没有收回,只要不是你皇兄要怎样,那些人就都是听你的,用好他们。听说你这次回来,还给你皇兄带回来几个干练的人才,日后既然你要入朝,那就别跟他们断了联系,但是也别太热络。”

    萧柏退后给谢陌磕了个头,“多谢皇嫂教我。”

    谢陌让人扶他起来,“皇嫂言尽于此了,看你这次差事办得不错,想来不用多久就不用人教了。”

    萧柏抬头看看谢陌,半晌告退出去。

    一会儿小宫女又进来要禀报,她皱眉道:“又是谁来了?”她都已经把坤泰殿的宫门关了,也就今日见了萧柏而已,那些人怎么就都闻风而动了。先是肖充容打着抱二皇子来请安的旗号要进来,这又来人了。要知道,这每一个妃嫔身后可都是一个家族。谢陌一点也不想这个时候见她们。

    “是侄少爷和魏良侯家的孙少爷、齐王家的小公子来看娘娘。”

    “哦,是他们啊,快叫进来。”谢陌这才笑了笑,没再给闭门羹吃。

    那两个小孩儿多半也是得了家里提点所以撺掇谢旭一起来看她。不过,虽然是大人提点,说一声‘皇后娘娘那么疼你们,你们该去看看’,但小屁孩自己应该还是有心来看望她的。

    至于为什么是这两个,自然是因为这两个是最小的,谢陌平日过去最喜欢逗弄他们了。

    谢陌倚在榻上,看到三个小屁孩进来,一字儿排开给她磕头,“臣见过皇后娘娘。”

    “都起吧,赐坐。”谢陌的声音里有些笑意。然后刚站起的三个小屁孩就分别被宫女抱到大椅子上,都是两脚悬空的坐着,看着很是滑稽。

    谢旭知道这是姑姑在整他们,平日里都是让他直接到榻上挨着她坐的,不然还可以让宫女抬锦凳给他们坐。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两脚悬空啊,所以他有点郁闷。

    魏良侯的孙子叫魏朝,齐王的小儿子叫萧楠,两人看看谢旭,然后由萧楠开口:“臣等听闻娘娘受到惊吓,特来探望。大家都想来的,怕人太多惊扰了娘娘,所以由臣等三人代表树人院众人前来。”

    “有劳你们了。”谢陌听他还一副小大人样,也这么回道,像是对面的不是小屁孩倒是大人一样。

    谢旭看看姑姑,虽然是倚在榻上,可是面色红润,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忍不住也关切的问:“姑姑,您还好么?”

    “你们特地来看本宫,本宫当然好些了。小楠,你也别叫皇后,直接叫皇嫂吧,这样听着亲切些。还有魏朝,你该叫本宫什么来着?”

    魏朝想了想,“臣该叫皇后表姑婆。”

    “好了,好了,都到榻上来坐吧,这个样子说话费劲。”谢陌欣赏够了小屁孩装大人被放到大椅子上直接露馅的样子,招手让他们过来。

    谢旭这才挪到椅子外侧,然后跳到地上,直接走了过来。另外两人也跟着做。

    宫女们也是觉得这三个小公子挺好玩的,方才她们还想再过去把人抱下来的,结果都拒绝了。之前是猝不及防的才会被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去了的。

    谢陌招呼他们吃点心,谢旭是一早就挨到谢陌身边去了,伸手拿起东西就吃,那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动手拿。

    “别拘礼,本宫要是想看人拘礼,就不去树人院看你们了。直接在宫中看太监宫女磕头喊‘千岁’得了。”

    毕竟是小孩子,又是平素熟惯的,魏朝和萧楠便慢慢把称呼改了,和谢陌一起说笑起来。把这些时日树人院发生的趣事儿一件件的讲给她听。

    谢陌一直很有兴致的听他们说,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让人把他们送到宫门处交到各家接下学的马车里。

    等到人被送出去,谢陌摇摇头,“这些人,主意打到孩子身上,居然让他们来刺探本宫是不是已经好了。”

    虽然那两个小屁孩不知道根底,但回去大人肯定是要问‘皇后娘娘如今身子怎么样啊’。她就是懒得理事,不想见她们又怎么了。她不出去,她们还敢闯她这坤泰殿说事儿不成。真是的,萧槙是那号能听枕头风的男人么。眼见着如今他十之六七都留宿坤泰殿,就以为她对他有很大的影响力么。推行新政充盈国库那是萧槙制定的国策,怎么可能被她说的放弃。她都避嫌不去提朝堂的事了,她们还使劲的想拉她拉谢家下水。

    玲珑腿没事了继续回来当差,谢陌看她端来药膳,皱眉道:“我只是不想搭理外头那些事儿,你干嘛又给我端药膳来。”

    “娘娘,霍师傅的药膳,吃了有好处的。”

    谢陌看她两眼,然后依言吃了。到了晚间沐浴的时候,谢陌将温泉喷泉拧大些,让出水更急,自然水声也更大,随后小声问在身后给她搓背的玲珑,“药膳里加了什么?”

    “大公子开的,可以冲抵洗胎药药性的东西。”

    “胡闹!”谢陌斥道,却没忘压低声音。

    “娘娘,您一心为家,何日为己啊?既然您是打定主意不用那假死药了,倒不如安安心心在宫里过下去。”

    谢陌本想问你怎么知道假死药的,转念一想,既然哥嫂都送霍御厨进宫了,自然跟玲珑通过气了。

    “娘娘,您扪心自问,您如今把皇上当夫多些,还是当君多些?您这样是不成的。您总想着赎了罪再为谢家求到一个平安,您就可以放心了。可是,您这样真的是不成的。”

    谢陌摇摇头,“我怎么忍心把一个没成年的孩子丢在这虎狼窝里,那是闭不上眼的。”

    “就是为了这个,水姑娘说您这样郁郁寡欢的下去,迟早短命。大少爷跟大少奶奶商议了,您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只是心病。您又这么喜欢孩子,如果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定然不舍,就会去争一争。如此,便会有求生之念。只要有这个念头,那火就熄不了。”

    “争?拿什么争?他现在待我同以色事人的女人有什么两样。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色。而外戚的助力,谢家却是他心头一根刺。”

    “娘娘,奴婢说错了,您也别乱想。您是正宫皇后,小主子自然就是嫡子,您不用争。只需把那起子不知自己斤两的人踢开替小主子铺平道路就是。至于皇上那里,那是您想差了。旁观者清,他对您虽不及当初,但绝不是您妄自菲薄的那般。而你们之间的误会因为皇上油盐不进始终无法解释清楚。可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如果能有个共同的孩子在中间联系着,岂不更能往好了过。”

    “他根本就不想要我给他生孩子。”谢陌有一些心动,可是想一想萧槙的态度,还有他对谢家的顾忌,还是有些打退堂鼓。

    “难道您有了,他还不让您生么。您想想,如今已经有皇长子,皇次子,如果贵妃再生个皇三子,那您日后在宫中的日子不是更难过了么。”

    听到云裳,谢陌的眼垂下。的确,如果让云裳得子,再加上云家的支持,她日后在宫中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近几年必定会用兵,皇帝要倚重云家,说不定什么时候真的把后位拿去交换什么。到时候难道她在云裳手底下讨生活么。那她还不得可着劲儿的折腾自己啊。

    只是,孩子,还没有出世就得作为争权夺势的工具了。

    玲珑知她已然被说动,但还有些犹豫,再接再厉道:“娘娘想为谢家找一条路,您有皇子那才是一条走得通的路啊。”

    谢陌不再说话,只任由玲珑给自己搓洗。而玲珑却是额上滴下汗来,要说话,还要时刻留意着皇帝会不会突然就进来了。旁人自然是不敢在皇后沐浴的时候进浴室,可皇上是个生冷不忌的。虽然打听到他在乾元殿见云太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是也说不准啊。现在话说完了,皇后也心动了,她才稍微松懈下来。

    “什么时候能见效?”

    “大少爷说尽量多吃,娘娘不用急,反正皇上来得勤。”玲珑见说通了谢陌,想必日后她会有很强的求生欲望,那么就是大少爷说的,活个七老八十都没问题了。心里高兴忍不住调笑了谢陌一句。

    “去你的!”情分不同,谢陌自然不会跟玲珑生气,不过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有那样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她心底还是很期待的。

    结果,当晚萧槙却没有过来,他带了云太师一同去慧芷宫看云裳,然后就睡在了那边。当然,睡的是从前的房间,云裳此际已经怀胎六个月了,肚子已经出怀。萧槙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看她,温存体贴,陪她一处说话,然后四下走动。有时候就在慧芷宫内转转,有时候也会到外头景致好的地方走走。

    看到萧槙过来,云裳高兴的迎上来挽住他的胳膊,“皇上”,然后发现父亲也在,顿时欢颜更甚:“爹!”

    云太师很想斥她一句没规矩,可是转念一想,嫁出去的女儿了,皇帝都没说什么呢。再说,这不是见出两人关系不错嘛。哼,都传皇后独宠,可那不过是这几个月谢阡出头为皇帝在士林中不断奔走的结果,可如今新政有些条款触及士林中人的利益,光凭了谢家在中间转圜那是不够的。士林的不满迟早爆发,到时候谢家无能为力的话,谢陌的宠恐怕也就到头了。

    又想到方才在御书房的谈话,皇帝说及将来几年的用兵计划。这可是要他云家出大力气的。稳江山靠的自然还是武将。

    只是可惜,上一次云家女儿生的不是嫡皇子,这一次还不是。不过,只要是个皇子,云家还可以再扶一个庶出皇子登上帝位。或者直接拉了谢陌下后位,那裳儿不就是皇后了,他的外孙自然也就是嫡皇子了。

    云太师和云裳说了些家里的闲话,看女儿一脸的幸福,然后安心告退,由宫监送出宫门。

    萧槙温言软语安置云裳歇下,回到旧日据所。郑达见魏嬷嬷进来,便带屋里人都退了出去,然后自己站在门口守着。

    “魏嬷嬷,你真的通过脉象确认裳儿怀的是女儿?”

    “是,奴婢已经几番确认了。”

    “万无一失?”之前,萧槙知道云裳怀孕,这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他不希望云家坐大到自己必须拔除母族的地步,一旦云太师有了亲外孙之后生出别的念头,不但会毁了他对今后数年的布置,更会让他们这对舅甥、翁婿不得不兵刃相见。到时候云家不能保存,更是可能让华禹大伤元气。如若魏国公、梁国公也起异心,这份传了一百多年的基业就会在他萧槙手上终结。那些人也只是拿淮王做个幌子,事成后可不会真的奉他为帝,他那个性子弹压不住。

    所以萧槙找了魏嬷嬷到供奉母后牌位的房间,恭恭敬敬的给牌位磕头,默默把心中所思所想禀明,然后再告诉魏嬷嬷。

    其实魏嬷嬷并不吃惊,她说母后早说过一旦他登基,她会亲自出面阻止云家女儿再进宫,这才是对云家真正的保全。

    可惜,他登基的时候母后已经不在了,而他又需要舅舅的支持,所以才迎了云裳为贵妃。

    魏嬷嬷有一种特殊的按摩手法,可以让孕妇自然而然的滑胎找不出什么痕迹,这个萧槙是知道的。所以他把她找来,让她务必不能有一丝痕迹的办妥此事。

    可是魏嬷嬷告诉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等到可以探出腹中胎儿到底是男是女再来下手。萧槙当时大喜过望,他又何尝愿意亲手毁去自己的骨肉。

    生个公主,既不用做那伤害亲生骨肉的事,也可安云家之心。在生育之时再让接生嬷嬷动点手脚,让云裳以后不能再孕,这样就几全齐美了。

    现在要确认的,就是云裳肚子里真是个公主。面对萧槙是否万无一失的问询,魏嬷嬷迟疑了。

    萧槙叹口气,“是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容朕好好想想。”

    谢陌本是早早沐浴好就上床了,可是等来的消息是皇帝留宿慧芷宫。也只能撅撅嘴睡下,只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入更才模模糊糊的睡去。

    早起玲珑看她一直没起,蹑手蹑脚的进来拉开了帐子看,结果抱着个枕头睡得正美,脸上那笑已经是好久都没看到过的了。于是愈发觉得娘娘能生个孩子是好事,皆大欢喜的好事。

    谢陌的确是梦到自己生了个胖娃娃,眼睛鼻子像她,她自觉眼睛和鼻子比萧槙的来得好看,而眉毛耳朵则像萧槙,可爱得不得了。

    谢陌如今还称自己受了惊吓不能主事,所以也不用早起,玲珑更不想挨窝心脚,索性放下帐子由着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