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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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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府尹匍匐在地,“臣有罪,臣并不敢辩驳,只是臣原也不敢断定,是国公爷,是护国公说此事即与承恩候有涉,理当奏明圣上,请圣上定夺,臣这才,这才回奏圣上,并不敢说承恩候必是有罪的。”

    乾元帝冷笑道:“你们这是回奏朕?!你们这是逼朕!打量着朕不知道你们的心吗!朕若是答应得缓一点,朕就成了贪恋女色的昏君!贤妃就成了祸国的妖妃!你们也好逼着朕割爱!”这话一出,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奉天府尹齐齐叩首,口称不敢。

    乾元帝将三人背影,一个个看过来,脸上露了些阴测测地笑容:“奉天府,你即肯听着护国公的话,朕也不为难你,今儿起,你就到护国公门上做个长史罢,奉天府的差使,就不委屈你了。”

    虽奉天府尹与国公府长史一般都是从五品,到底奉天府是朝廷命官儿,一步步的,日后少不得还要往上升,另一个虽也有品秩,却是隶属护国公府,日后再没晋身之阶。奉天府尹数十年辛苦,一朝飞灰湮灭,连着领旨谢恩的话也出不了口,已瘫在地上,几个太监过来将他拖了出去。

    倒是梁丑奴笃定得很,他素知乾元帝性子专横,十分不喜叫臣子们这样逼迫,便是谢逢春真有罪,依着乾元帝的性子回过头来也要找由头发作,何况这回查实谢逢春是无辜的,自然更有由头处置当时这些将他拿着昏君逼迫的大臣,听着他对奉天府尹的促狭发落,虽是低着头,口角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刑部尚书听着乾元帝将奉天府尹这样发落,想及自家昨夜的义正词严,手脚都有些发凉,只觉得乾元帝的目光冷冷地盯在自家背上,迟迟不出声,心上越发沉的利害。只盼着着护国公能念着自家替他出头,过来一块儿请个罪。他是皇后父亲,又屡立战功,乾元帝不好如何发落,即放了护国公过去,自也不好将他过分责难。

    正忐忑间,忽然听着书案上有行笔之声,过得片刻,就听着乾元帝道:“护国公,战功狄狄,伤痕累累,如今春秋已高,朕不忍使其劳累,着即日去上都护职,赏贡缎百匹,银五千,无诏就不要进宫了,在家荣养吧。刑部,你替朕走一趟,宣了这旨。”

    刑部尚书即肯和护国公一块儿夤夜进宫请旨,可见与护国公是一系的。如今奉天府尹叫乾元帝调成了护国公府长史,护国公又去了实职,倒是刑部尚书依旧在尚书位置上呆着,还由乾元帝特遣宣旨,凭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刑部尚书出卖了护国公,这才保全了自家。且护国公绝不是个宽宏大量,肯听人解释的,如此,护国公一系又怎么肯轻易放了刑部尚书过去,便是刑部尚书为了自保,少不得也要调转枪头来与护国公一系为难。这也是乾元帝的心胸狭窄处,谁给了他不痛快,他必定也要叫人不痛快。

    刑部尚书虽也知乾元帝这是个离间,依旧不得不领旨,不得不随着乾元帝心思去做,这是后话。

    又说,乾元帝也知玉娘自觉羞愧,将合欢殿门紧闭,一个人也不见,为着叫她放心,得知谢逢春无辜之后立时叫昌盛往合欢殿报信,待得料理完政务再摆驾合欢殿时,合欢殿的殿门已开了,夕阳下,殿门前,站着个丽人,体态袅娜,衣袂临风而动,仿佛飞仙一般,正是玉娘,看着乾元帝仪仗过来,正款款下拜。

    乾元帝见状,急命停舆,不待昌盛过来搀扶,自家下了舆,快走到玉娘身前,双手将她扶住:“这是做什么,我早叫你不必接驾。”却是扶不起,再一看,玉娘素着脸儿,眼儿微肿,粉红融滑,连着鼻尖也带些胭脂色,显见得是哭得狠了,心上便似叫针刺了下一般,又听玉娘含泪道:“妾险些无颜见圣上。”

    这话儿说得可谓妙到毫巅,如今即已证明谢逢春是冤枉的,乾元帝又发落了主张彻查此案的一系人,连着护国公身上的实差也一并削去,只余一个空头国公,虽起因是乾元帝不喜护国公等逼迫,间接已算是为玉娘出了气,再哭诉委屈,要乾元帝主持公道,便是得理不肯让人,这会子乾元帝心疼头上许不计较,回头想起来未必喜欢。可真要大度地说个不计较,更显得虚情假意。实在不如这句“妾险些无颜见圣上”,一面儿诉说了委屈,一面又显得将乾元帝爱重尊敬,才能讨乾元帝怜惜喜欢。

    果然,乾元帝听着玉娘这话,愈发得心疼起来,自然更将护国公一系厌恶痛恨,也顾不得身在合欢殿外,将玉娘抱了抱:“傻孩子,这事原是他们胡闹,和你有什么相干?”说着拉着玉娘的手进殿。

    到得殿内,乾元帝在宝座上坐了,又将玉娘拢在怀中,缓声道:“瞧你这眼睛,可是哭了一夜?不知道的还当我欺负你了”又向殿中服侍的太监宫女们叱道,“看你们娘娘哭,如何不劝着些?不知道你们娘娘气虚,伤不得气的吗?!”

    玉娘忙拉着乾元帝的手道:“您别怪他们,也劝了的,只是妾一想着,若是妾的父亲真做了那等事,妾又拿着什么面目来见圣上呢,只一想便忍不住。”说了眼圈儿一红,又要落泪。乾元帝叹道:“你这没良心的,我待你怎样,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不信你爹爹,你也该信着我,有我在一日都不会叫你们母女受委屈。”

    乾元帝还待再说,就听着脚步响,却是昌盛疾步走了进来,在乾元帝脚前跪了,叩首道:“圣上,皇后娘娘求见,正在殿外。”乾元帝听着这句,把眉头一拢:“朕不是叫她静养么,出来做什么?不见!”

    玉娘情知李皇后必是收着护国公叫削了实职的消息,过来求情的。说来护国公爵位不过是个名头,若是手上没了实权,不过就是个只没牙的老虎罢了,还有什么大用,自然是要急的,以李皇后的性子脾气,这回情切关心,说出的话必然要火上浇油,叫乾元帝更恼护国公一系,是以反劝道:“圣上,殿下即过来了,若是您不见,叫人知道了,只以为妾,妾衔恨呢,还请圣上怜惜一二。”

    乾元帝知道玉娘这话说得倒也是实情,若是在别处他时,不见皇后便不见了,可这回护国公才与承恩候起了矛盾,自家又在昭贤妃处,这时拒不见皇后,传扬开去,多少都会叫人疑心是昭贤妃在自家跟前说了什么,挑唆得他不见皇后,倒叫这回的委屈白受了,这才道:“宣。”

    玉娘听着乾元帝说了宣字,就要从乾元帝怀中起身,无如乾元帝抱得紧,挣扎不动,只得缓声道:“圣上,殿下要进来了。”乾元帝只道:“你老实坐着。”玉娘只得顺从,片刻就看着李皇后从殿外进来。

    李皇后因不得乾元帝喜欢,素来爱以庄严气象来撑住气势,从来都是大打扮,凤钗步摇一样不拉,今日只梳了个素髻,插着一短一长两支金簪,素着脸,不过三十四五的年纪,看着已是四十出头的模样。

    李皇后到得合欢殿中,正要行礼,却见昭贤妃这个妖妃大喇喇地坐在乾元帝怀中,虽是红肿着眼,眉梢眼角却带些笑意,一副等着看李皇后下拜的模样,虽是来为父亲李源求情的,可看着昭贤妃这模样又如何拜得下去,一时便站住了。

    乾元帝看着李皇后站着,把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觉着怀中一动,却是玉娘要起来,就道:“你老实坐着。”玉娘脸上就露了些迟疑地神色,向着李皇后一瞥,在乾元帝耳边轻声道:“妾在,殿下拜不下去也是有的。”乾元帝就道:“皇后即不想见礼,就回去罢。”

    李皇后听着乾元帝不叫昭贤妃起身的话,口中苦涩难言,若是平日,说不得就摔袖走了,如今强不得,只得咬牙拜见:“妾皇后李氏见过圣上。”只这一拜,连着乾元帝怀中的玉娘也拜了进去,李皇后身为嫡妻,自然屈辱,眼中禁不住落下泪来。

    乾元帝这才懒懒地道:“起吧。皇后来见朕,有什么事?”

    李皇后直起身道:“妾请问圣上,便是妾父冤枉了承恩候,妾也敢说妾父并没存着私心,圣上便是不问一问妾父,也该念着我父兄有功与朝廷,我父为国渺了一目,我兄长更是捐躯沙场,保全一二。”

    乾元帝听说,哈哈了两声,向李皇后道:“怪道你素日拿着强项对着朕,朕只以为你性子如此,也不予你计较,倒不知道,你们父女竟以为有恩与朕,朕该回报你们才是。还是你们父女觉着,朝廷官员任命,朕做不了主,不遂你们父女的心意,就是不保全功臣?”有功与有恩两字,相差可谓天差地远,一个便是自以为有功也是个傲上,更遑论自以为有恩,真好说个凌上怨望了,李皇后哪里当得了这句,当时顾不得昭贤妃那妖妃依旧坐在乾元帝怀中,脱簪下跪:“妾不敢。”

    乾元帝怒喝道:“不敢?你们敢得很!你父兄便是有尺寸之功,朕也拿你的后位相酬了!你们还要如何?是要朕立的景宁为太子吗?尔等真当朕不知道尔等的心思!”

    李皇后听着乾元帝这句,原本蜡黄的脸上一片雪白,眼中不住地坠下泪来。